2009年11月16日 星期一

[側寫] 少年餅乾華年私語 - 二二八公園


「請把窗戶打開
 讓陽光照進來。」 —歌德

 下午陰雨,東北季風強韌,持續傾斜對街的老舊房舍,對比木質百葉窗內的暖黃光暈燈火通明。偶爾從縫隙外望,便默默揣想,如果外頭起濃霧的話,或許轉身後的命題會跟Arsene Lupin有關,接著驟然湧起一些跟黑暗、藏匿、隱形有關的情節。

 受訪者餅乾和記者小猴進屋後,我慌忙挪了挪正在無暝無日進行逐字稿的NB,讓他們各據書牆前的小巧和式桌一方,任其舒適趺坐在粗糙的鵝黃椰纖地毯上,看他們小口小口分食著一整盒佈滿糖霜、鮮豔可口的甜甜圈,和讓人食指大動的六小福。嗅著嗅著,此時暖呼呼的空氣中除了漂浮著一絲清晨爐內點過的檀香外,又混入一種化妝品的濃重脂粉味,又或許是髮膠、髮蠟的味道,一種理髮過後浸染的合成柑橘味,我並不那麼確定。

 餅乾才十七歲,在理髮廳建教合作,秀麗白皙的鵝蛋臉龐,擅於揉抓打理的粟金色髮,和時下西門町街頭可見的青年流行服飾搭配起來,並不流裡流氣,反而顯得青春無邪,炯炯瞳光清澈煥發。他從十四歲(2006年)起,便在北部男同志圈內淵遠流長暱稱「公司」的二二八公園活動。但問及某些較私密的話題時,餅乾還會臉紅心跳,蒙頭遮臉,幾乎講不下去。

 新世紀肇始十年未完,各大專院校同志社團、NGO組織、社群、網絡仍雨後春筍般持續出現,同志娛樂場所新舊並存方興未艾。而作為各式文本脈絡和時代氛圍中,「國家體制典範」想像徹底退位給「資本主義消費時代」的化外/內公司,對年輕男同志來說,究竟占據著怎樣的位置呢?是身體/情慾/認同的觸發熟成處呢?抑或亭台樓閣、飛簷綠瓦無處不是傢俱處處的舒適客廳與房間,無處不是同儕晚間嬉鬧的校內隱蔽教室呢?

 當這個免錢無料、疑真似幻的「萬神王國」時移事往,被大台北高昂咋舌的中產階級大學生、上班同志,才消費得起的娛樂場所徹底洗牌過一番後,仍持續堂皇現身在這個近用場域的年輕男同志又所為何來?是否仍跟白先勇描述的《孽子》有一脈相連錯縱糾結的默默契合,若是如此,「少年同志」的啟蒙主體,因種種可能複雜幽微的結構性原因(階級/喜好/特質/性別/裝扮/家庭/場域別)而落戶開窗(gap)於此,其面目與生命經驗會益發被模糊、被遺忘,被排拒在大部分主流同志的組織影響,和文化資本語彙的討論之外嗎?

 或者,這也只是同志生命的一個中繼階段?

 當寂靜的「公園」與「家」持續頡頏交鋒,當代「少年同志」在影影綽綽的偶遇生發之中,如何看待「自我」和「自我」的延伸轉化呢?同志群體內大大小小的次文化是彼此裂解閉鎖,還是當真開放互為交流主體呢?當花去的漫長時間如水銀瀉地鋪展開來不曾斷裂,當異質不再異質(對某些同志或異性戀來說又是異質)成為自身生命中的慣習。那新一代「遁走家園」中的青春鳥究竟渴盼什麼?追求什麼?對這個情慾流動、人際高度輻合的性/別公共場域的視景,又出現了怎樣的時代轉變與自我詮釋呢?

 下個月「成蹊同志生活誌」專題,可愛羞澀的餅乾將陪同學們落座談心。